咸鱼—要勇于面对自己的黑历史

【叶蓝】梦中人 part 1：尾声

嗯……可单独食用的结局（1w）。

先把结局提到最前面来，以后坑……就不算坑了吧？是什么AU先不说，说了就没意思了。

是什么让一个连和高中同学同名同姓那个职业选手姓什么都忘记了的人，重返全职赛道。是ball is a yeg……

尾声

蓝河转身走进灰暗的小巷中。

这是一条夹在两条灯红酒绿酒吧间的小巷，只有白天才勉强可以看清这里的灰墙、垃圾和滴答滴答滴落的空调水。深夜时分，它只会被两旁的喧哗衬得更加窄小、寂静和黑暗。

小巷中香烟燃烧的火光忽明忽暗，随着蓝河的脚步靠近，烟草的味道混杂着雨水和生活垃圾的腥味进入蓝河的嗅觉中。他也可以从皮肤上感受到湿度上升后的黏腻。他踏进了水坑里，踩碎了反射出来的酒吧霓虹。

那根烟的火光熄灭了。

蓝河从兜里拿出打火机来，一缕火光映照着他白皙的脸庞，短暂地映出他的神色。下一秒，蓝河就伸出手将火苗送到那个站在黑暗中的人面前。

那个人的脸被照亮了。他的脸上是长期不见光的惨白，并不健康，头发潦草地扎在脑后，脸上有长出来两天未剃的胡子。如果是在大中午，还能发现他的眼皮会有点水肿。在他没有做事的时候，他的眼神是倦怠的。

“你总是这样。”蓝河说，他少了“肯定”两个字，语气中有一种笃定和熟稔。

叶修没说话。他原本只想抽一根烟的，可蓝河已经把打火机举在了自己面前，如此美意，很难不顺从。于是他伸出手，从烟盒里敲出一根烟来。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没有一丝的赘肉，像是最精巧的仪器。他的手可能是全身被保养最好的地方。此时他漂亮的手指之间夹着一根点燃了的香烟。

在那点红色亮起后，打火机的光消失了，两个人的脸又落进黑暗里。

“你在这里做什么？”蓝河问。

叶修呼出他见到蓝河后的第一口烟，脑袋靠在墙上叹息：“我好像有点玩脱了。”

这个话蓝河听过好几次，心中分外平静。此刻他踩水坑的声音暴露了他的动作——他在往外走，他的声音却传了过来：“当网管也能玩脱？”

脚步声从身后响起，他知道是叶修跟着出来了。

叶修没回答他，在走出小巷后伸了个有声的懒腰，烟还叼在嘴上，声音有些模糊：“唉，差点就要失手了。”

“什么失手？”蓝河转过头来好奇地问。

“我忘了些事情，然后又想起来了。”叶修好心情地说，“想我一世英名，差点就葬送了啊。”

蓝河歪着脑袋看着他，没有细问他是什么事，只是笑了笑朝他伸出手来：“你好，我是蓝河。”

“君莫笑。”叶修伸出手来。

不等叶修问他来做什么，蓝河就先自招了：“老板让我来找你，他说你肯定在这里抽烟。”

“这里安静。”叶修点点头。

他和蓝河一起走回自己暂住的地方，一家黑网吧，从员工到顾客都不用身份证。

“以后请多多指教了。”蓝河和他并排走在酒吧街里，声音不甚清晰地在轰炸耳膜的音乐烘托下传到叶修的耳朵里，“我是你的新老板。”

“你把网吧买下来了？”叶修脚步停顿，转头直视着蓝河，从头到脚地打量他，“那破烂地方，你买下来图啥啊小蓝？”

“不知道。”蓝河脚步轻快，此刻转过头来对叶修笑了一声，“你怎么就知道我比你小啊？”

“这还用猜？”

叶修叼着烟没有点燃，仰头看看不见星星的穹顶。

“你做过梦吗？”叶修问他。

“这是什么问题，”蓝河失笑，仰着头说，“我做过很多梦。”

“那说明你没有被替换多少零件。”叶修懒洋洋地接话，“听说全身机械化就不会做梦了。”

“连电子羊也梦不到吗？”蓝河问着，踏进了这家他刚盘下的黑网吧。这家深藏在地下世界的网吧门口的招牌只有“巴”还亮着，里面机器设备老旧，但好在不需要身份信息。于是这里云集了不少的危险分子。他们在这里能安安静静不发疯的最大原因，就是这里的网管很可怕。

叶修跟在他身后，听见了蓝河新传输的音乐。

“攻壳机动队，不错。”叶修评价。

“什么？”蓝河转过头来，“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音乐不错。”叶修在自己常待的位置躺好，伸出手臂接上数据线闭上了眼睛。

蓝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干什么？看哥好看？”叶修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蓝河转头上了二楼。

“是挺好看的。”蓝河说着。

 

对于地下世界来说，上一次白天是一百年前。

 

蓝河接上网络，下意识挡住了炫目的白光。一瞬间他身边的世界就喧闹起来，是一场近在咫尺的泳池派对。这是网吧的地址，每个人的手腕上都写着剩余的上网时间。

“你做过什么样的梦？”鸟叫和喧哗中叶修站在他的身边问。

蓝河歪歪脑袋：“很多。”

“你很好奇？”蓝河反问他。

叶修盯着蓝河看了一会儿，眼神有些复杂。在蓝河疑惑的目光下，他才扭开了脑袋。

“这样的世界，像不像在做梦？”叶修抱着手臂开口，“究竟是拔下数据线的时候醒着，还是插上数据线的时候醒来？”

蓝河转过头来看着他，认真地审视着叶修：“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蓝河有些奇怪了，叶修不是爱问哲学问题的人。

“梦做多了就容易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叶修顺手逮住从自己身侧跑过去的病毒，用手撕碎。

“小蓝啊。”叶修开口。蓝河正一言难尽看着肉虫一样的病毒变成碎片又消失在空中，被叶修叫住后又抬头看他，眼神清明得让叶修嘴里的话差点说不出来。

爱情这种东西，真的会影响人挥剑的速度。叶修意识到自己现在真的很容易心软，垃圾话都说得少了。

“你真的很有想法。”叶修诚恳地说，“你怎么会觉得自己没有想法呢？”

蓝河听了他的话皱起眉头来，想了想又摇摇头：“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而且，我们不是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吗？”蓝河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真的吗？”叶修朝他挑眉毛，“真的是第一次见面吗？”

蓝河没说话了，他转身抱住了叶修。

习惯真的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叶修下意识摸了摸他的脑袋。

“你记得多少？”蓝河问叶修，他放松地缩在叶修的怀里，“我好累啊。”

一句“累就休息会儿”已经在嘴里了，开口前叶修想起整件事的开端，一时间又把话吞了回去。

蓝河从他怀里脱身，站在他对面皱着眉头有些担忧：“怎么了？”

叶修低头捏了捏鼻梁，无奈地说：“我不知道怎么说。”

蓝河乐了，也抱着手臂弯腰去对上叶修的脸：“你还有不知道怎么说的时候？”

叶修没说话，从口袋里翻出包烟来。

“你不知道怎么说的话，那我来讲我的故事吧。”蓝河牵着他的手往一旁走，在蓝色的光圈里站定，选择了封闭的书房。

下一秒两人置身于一个安静的房间中，在会客桌上多了两杯水。

“放心，不是凉茶。”蓝河笑眯眯地说。

“中药就中药，叫什么凉茶。”这些年来受了太多罪以至于可以面不改色灌下凉茶的叶修还是没忍住吐槽道。

但显然蓝河有自己的坚持：“凉茶就是凉茶。”

杯子里的是可乐，叶修喝下不动声色。

“故事就让我来讲吧。”蓝河伸了伸懒腰。

 

“在很早很早以前，”蓝河因为自己说的这个开场笑了一声，“我发现我穿越了。”

叶修的手顿了一下，没有用任何话打断蓝河。

影响，这就是影响。叶修在心里叹气，要是是别人，他早就暴力合作了。但谁让现在坐在他面前的是蓝河，他内心有愧，只能非暴力不合作了。

面前清秀的青年摸了摸自己蓝色的头发，有些不好意思。

“第一个世界是一个武侠世界，也正是因为和真实的生活太不一样了，所以我立刻就接受了穿越的现实。”

在那个世界里，叶修是功高盖主的将军，他是一个下山不久的小道士。他不知叶修的身份，又被叶修戏弄。但不久就猜到了叶修是谁，叶修依旧要去守边，他亦有自己的责任，只能默默相送。

“在那个世界，我们分开了两年，两年后我就去找你了。”蓝河说着，叶修并不做声。叶修神色平淡，但两人坐下后的腿却依旧是紧贴在一起的。因此蓝河心里一点也不担心。

“只是我躲躲藏藏不敢见你。”蓝河说。

叶修始终没有讲话，听蓝河这样说只是抬起眼皮瞥了一眼。“因为我自卑。”蓝河接着说，“因为我觉得你太厉害了，而我只是个普通人。”

“这样想是不对的。”蓝河趴下来，用手臂垫着自己的脑袋，像好心情的猫咪一样温顺地看着叶修，“我很好。”

叶修的脸上带了点笑意，满意地“嗯”了一声，而下一秒他又想起什么表情变得凝重。

“等我们安定下来的第三年，我睁开眼睛又是一个不同的地方。”

他们走了很多个世界。每一次睁眼，蓝河所见的都是不同的地方，叶修有总裁、将军、国王、亲王等不同的身份，而蓝河也一次一次看他从低谷再次走向荣耀。他也在不同的世界尝试了不同的人生，每次都在他和叶修在一起后的第三年，再次走向下个世界。

直到现在的这个世界。

“我相信这就是为我存在的世界。”蓝河笑着说，“只是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也是有记忆的。”

“所以这里是为我们存在的世界。”蓝河看上去很高兴，高兴到叶修不愿打断他。叶修只是温柔地看着他，然后忍不住低头叼着烟笑了一声。

“怎么了？”蓝河歪着脑袋想要看叶修的表情。

叶修抓住蓝河伸过来的手指，捏了捏他的指腹。“没什么，”叶修懒洋洋地说，“只是我想起我们蓝大大是很要面子的。”

“为什么你觉得我们现在待着的这个世界，就是为我们存在的？”叶修没给他疑惑的时间，用下一个问题带走蓝河的思绪。

“身份。”蓝河乖乖回答。

之前的每一次穿越，他们所在的世界本身都有“蓝河”和“叶修”存在，而这个世界没有。蓝河还好说，但对于有双胞胎弟弟的叶修来说，一个完全依赖数据信息的世界可就不是什么好地方了。和以前那种有目标有办法的世界不太一样，这个世界并没有“叶修”的存在，也好似没有一个叶修必然要完成的目标。

也正因为这样，蓝河知道这个世界的“叶修”也是不一样的。这个世界原本不存在“叶修”这个人，而他还是在这个世界遇见了叶修，这就说明叶修应该也和他一样，是从其他地方来的。

没想到他一问，叶修就承认了。只是叶修好像有些愁，蓝河没有见过他为什么事情这么担忧过。他只知道叶修的这种欲言又止往往和自己有关系。叶修总是能把事情处理地很好，他也很幸运，所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蓝河猜想叶修的这种愁绪应该是因为他才想起来之前的所有回忆，毕竟是几十年的记忆，一下子缓不过来也是正常的。

“这里果然是为我们存在的世界。”蓝河心里很满足地想，“这一次肯定不会再离开了。”

每次谈恋爱只要稳定下来就会被扔到下个世界去，他都要崩溃了。

这次，这次他和叶修一定可以安静地度过一生。

叶修叹了口气。

“小蓝，你还记得你原本所在的世界吗？”叶修拿烟盒敲了敲桌面，喝了口没气的可乐。

他又把烟叼上了。

蓝河认真地看着他，点了点头又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手指：“我记得的。虽然记忆有些模糊了，但是我记得很清楚。”

“你是一款游戏的大神，而我是千万普通游戏玩家中的一个。”蓝河眉头舒展，又抬头对叶修笑得很坦然，“在那个世界我们并不熟，我们只是在网游里聊过两次。”

“我记得我看着你夺得冠军，满身荣耀地退役，再然后你带着国家队征战世界。”蓝河看着很乖，“我隔着网络为你欢呼。”

“在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二天我就穿越啦。”蓝河耸耸肩膀，“有些遗憾，其实我真的挺想知道结果。”

叶修嘴里的烟一上一下，这说明他在想什么。蓝河看着他的样子笑着摇摇头。

“让你戒烟怎么这么难？”蓝河撑着脑袋看他，“今天的份额已经抽完了。”

叶修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挪开了和蓝河靠在一起的腿：“我就咬着，我不抽。”

“怎么了？”原本因为叶修的话想要笑的蓝河，因为叶修挪开腿的动作而变了脸色。

叶修看着自己面前的蓝河，感觉自己到了人生最为难的时刻。他的一世英名，他的愧疚之情，让他想要发明一个记忆消除器。“小蓝啊，”叶修带着点忧愁开口，“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

蓝河疑惑地看着他。

叶修说：“我是说，真名。”

“真名？”蓝河的眼神开始变得茫然，低头望向杯子里的可乐，“我就叫蓝河啊。”

“是吗，小蓝。”叶修的语气很温柔，盯着蓝河将蓝河的手握住，“你再好好想想呢，那个我是电竞选手的世界里，你的真名到底叫什么？”

蓝河看着叶修，眼神却显示他已经陷入了回忆。叶修笑了一下，想蓝河总是很听话很乖。“真的太久了，我不记得了。”蓝河皱着眉头，“这很重要吗？”

“这很重要。”叶修说，握着蓝河的手渐渐松开，“但你别紧张，你可以先想想这个房间里哪里最适合放贵重物品？”

蓝河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笑了一下，朝屋子的四周打量了一下又转过头来对叶修说：“那当然是你口袋里了。”

叶修挑挑眉毛，伸手放进外套口袋里摸了摸。

“那我这包烟的待遇还挺好的。”他说。

蓝河握着叶修的手又陷入了沉思。叶修索性将椅子拉到他身边去，用手环住了他的肩膀，拍了拍蓝河的肩膀宽慰他：“没事，你慢慢想。”

“我……”蓝河想着，叶修看着他头发的颜色没说话。

“我好像、好像不叫蓝河？”蓝河疑惑地开口。

“嗯。”叶修看着他褪色的发丝，看着面前的人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疑惑。

蓝河的头发变回了正常的棕黑色，体型也有所改变。他的下颌骨清晰了一些，身材没有那么单薄了，像是从十七岁一下拉到了二十四岁。

“叶、叶修？”他转头去看叶修的脸，又用手按住了额头，“我到底几岁来着？”

“我怎么知道啊蓝。”叶修在玩兜里的一根笔，这是一根非常漂亮的钢笔，但叶修不是这根钢笔的主人。

“你不应该是无所不知的吗？”蓝河的声音有一丝疲惫，不动声色拉开了自己和叶修的距离。

叶修没忍住笑了一声，也抱着手臂往后靠了靠：“小蓝你这话说得，我怎么就无所不知了？”

“在你心里，哥未免也太厉害了点？”

蓝河听他这么说，也只是点点头。

叶修忍不住摸摸他脑袋叹气：“人不能太可爱啊。”

“你想起来了吗？”叶修又问了一次。

“想起来了，”蓝河说，“许博远，对吗？可是这很重要吗？”

“重要。”叶修点点头，然后对蓝河说，“你把打火机给我。”

蓝河却很固执地摇头说：“今天不能再抽了。”

“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但唯独这个不行。”蓝河有些不好意思，但完全没有把打火机给叶修的打算。

“那我拿这个和你换。”叶修把钢笔拿了出来，这根蓝色的钢笔在蓝河面前一晃而过，又摆在了他的面前。叶修在他耳边温柔地问：“觉得熟悉吗？”

“熟悉……”蓝河伸手握住了这根钢笔，眼神依旧很疑惑，“可我觉得它不应该是这个颜色。”

叶修突然靠近了他，把头搭在他的肩膀上，蓝河受到了鼓励继续说道：“我觉得它应该是黑色的。”

“嗯。”叶修点点头，手里握着那个精致的打火机，不停地开关。他打燃打火机，然后将烟凑上去吸了一口。

“叶修！”蓝河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异常愤怒，“都说了不能抽了！”

叶修把打火机举高，任由蓝河将自己嘴里的烟夺走，另一只手搂住扑上来的蓝河对蓝河笑着说：“别生气嘛。”

蓝河怒目而视。

“最难对付的果然就是温柔乡啊。”叶修把下巴压在蓝河的肩膀上，“小蓝，来亲一下。”

蓝河被捏着下巴亲了一口，眼神依旧茫然。

“你好好想想，”叶修摸了摸他的脑袋，“为什么你有一个不管去往什么世界却都会存在的打火机。”

“……”

“为什么‘许博远’这个名字曾经还是你的本名，而到后面的世界，这个名字就不存在了。”

“你想待在梦里，还是生活在真实存在的人身边？”

“最后，”叶修摸摸他的脑袋，那双时常半梦半醒的眼睛里映着他的影子，“我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这个话说完，叶修就下线了，整个空间里只剩下蓝河和那只笔。

这是一个令蓝河觉得熟悉的问题，像是他也经常这样问自己，他对这句话的熟悉程度就像那支笔。

 

这是一根蓝河本该很熟悉的笔，当蓝河将笔拿在手上的那一瞬间，他就意识到这是他的东西。他非常了解这根笔的一切，比如他就是下意识地知道，这根笔有两种颜色，有时候它是黑色的，有时候它是蓝色的。这根笔是他自己亲手制作的，整根笔的重量，弧度，他都一清二楚。就如同他知道，当这根笔黑色的时候，这只笔后面是墨囊。

而当它是蓝色的时候。

蓝河能感受到它的重心在笔盖。他反方向拔开这根钢笔，果然钢笔后面并不是墨囊，而是一根棱刺，一根正好能戳穿心脏的棱刺。

这是许博远为自己准备的，一把能让自己从梦里清醒的武器。

他想起来了。

他是谁，他在哪，他干了什么。

他、他和叶修在梦里谈了个恋爱。还是多时空不间断的谈法，从电子竞技谈到赛博朋克，外面放着的都还是攻壳机动队的配乐。

叶修那句“你真的很有想法”连带着表情，在他的大脑里反复回荡，几乎要把他震晕。

他真的很有想法。

他简直太有想法了。

许博远崩溃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发出一声哀嚎：“我不要面子的啊。”

 

许博远和叶修不熟的。

叶修是盗梦这个行业最有名的盗贼，没有一次失手，简直就是个传说。只可远观，不可亵玩，遇上了最好就是会快跑。

而许博远，他只是个误入歧途后再也无法放弃用PASIV做梦的人。大部分时间他都在为更多的人服务，帮助训练顾客的潜意识自我防御。偶尔的一些case里他则会加入到团队之中，做一个事无巨细的前哨，打听和安排所有的消息，并且为盗贼创造好盗取的环境。

他和叶修就是在这么一个案子里认识的。在那之前，许博远都只想和叶修来场真人快打，虽然他知道自己肯定打不过。

他的客户，无一例外都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君莫笑”盗取了重要信息。这个君莫笑，什么都干，前哨也干、药剂师也做，盗贼、伪装者、建筑师，没有什么是他不做的。只要是他接的案子，就没有不成功的。

虽然许博远接到的任务不算非常重要，未涉及历史留名类企业高层，但依旧对他非常不友好，主要是有同事阴阳怪气，非常吵闹。一时间许博远压力极大，不得不放下了培训任务，转头接下快打任务，接下一个盗梦的工作，希望靠梦里打人发泄一下情绪。

因为缺了一个建筑师，所以得从公司外部找人。立场一变，许博远在整个盗梦圈热情呼唤君莫笑，希望他能来当建筑师。在多次努力后，许博远杀到了君莫笑的酒店房间门口，叫君莫笑也震惊了一下，遂答应了许博远的工作邀约。

这个年头、做这行的，没几个用真名，所以许博远不知道和他一起工作的这位“君莫笑”就是传说中的“一叶知秋”。

用多了PASIV的人无法再自主做梦，只有连上PASIV才能进入梦境。如今许博远的梦境大多都是工作，久而久之有些无趣，再也没有感受到做梦带来的惊异。

大多数人为求稳，都爱做轻松且平庸的计划，可和他一起工作的君莫笑是个异类。许博远因为君莫笑提出的大胆计划、设计出来的奇妙建筑，久违地又重新感受到了做梦的快乐。

君莫笑叼着烟对着楼下一顿乱轰，心不在焉地和他说：“搞事不要怕，要搞就搞大。”

许博远被他不按套路出牌搞得焦头烂额，看着一片狼藉，却又忍不住笑得很开心。

 

许博远虽然案子接得少，但在组织、科普、收尾等一系列前期和后期工作做得尽善尽美、赏心悦目，被君莫笑打上了注意。许博远，一个吃穿住行，身份逃跑都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人，得到君莫笑的高度赞许，因此君莫笑又把他抓去帮自己养小白。

许博远知道了这个和自己称兄道弟的君莫笑是那个叶神，没来得及连夜逃跑就被敲响了酒店房门。

在自己的面子和生命之间反复抉择后，许博远让叶修收起抵在自己腰上的枪，自己一定好好帮他带小白。许博远收获了叶修一句“小保姆好好干，给你发工资。”而叶修收获了无数感叹号和“滚”。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许博远想，君莫笑这个名字天天出现在自己的消息渠道里，但君莫笑这个人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甚至也没有给他结工资。许博远基本忽略了叶修的消息，他也不觉得叶修还记得他。虽然他挺希望以后有机会用这个事情，找叶修换个人情。

偶尔吹牛皮的时候，他也能提起这件事，说明一下自己的牛皮经历。

但他没有想过，自己只是一次简单的工作就会落进Limbo里，也没有想到，他在入梦前还是个直男准备晚上去泡吧，而入梦后自己做了叶修至少六十年的老婆。

救命啊，苍天啊。

许博远问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许博远想起自己刚落入Limbo的时候，这里空无一物，一切都是他亲手建立起来的。他确定了这里就是传说中的Limbo，但他却不知道怎样才能离开。在把自己逼疯前，他建造了整个世界，和许多潜意识投射的人物说话。没过多久，他就忘记了自己是在做梦。

Limbo这种只有传闻里才会出现的地方也就算了，怎么还有个叶修啊。他就这样和叶修在无意识梦境里待了几十年！光是想，他都要抠出三室两厅了。究竟是怎么搞得啊？他究竟是怎么来的啊！

Limbo里除了叶修就是他，所以没人能回答他。他只能自己抠破脑袋地想。在梦里过了几十年，而梦外自己也才二十来岁，长期处于逃命天涯的状态里，虽然加上梦境年纪超级加倍，但哪有这种恋爱经历。梦里叶修一个人就占掉了他99.99%的爱情份额，一时间许博远还是很恍惚，毕竟他和叶修的亲密并不作假，自己被睡也没少于几千回了吧。

失节事小，面子事大。许博远坐在桌前不知如何面对叶修。

 

他和叶修究竟是怎么发展成床上关系的？

许博远捂着脑袋又顿住，抬起头来。

而叶修，在他看来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叶修，又是怎么忘记的？

“小蓝，”叶修的声音从许博远的耳边传来，听上去有点无奈，“想起来了就快出来。”

几十年的习惯让许博远无条件听话，立刻就退出了游戏。

还没等他做什么反应，问叶修是怎么发现他已经想起来了，叶修就先扔了根笔过来。

许博远下意识接过钢笔，扭头就发现自己房间里的保险柜开了。叶修左手打火机，右手小手枪，门外声音哄隆，是他们的潜意识投射来找他们了，要把他们赶出梦境。

叶修不敢保证，这些投射是只打算赶走自己还是打算一起赶走。但这已经是最后一个世界了，许博远早就忘记了自己的本名，而在这个世界里，他的潜意识甚至直接忘记了他的存在。如果许博远没有记起来自己是谁，又不愿意离开，那他就真的要死在梦里了。

“想起来了？”叶修语气正常，一点都不尴尬，根本不像刚才那个还吧唧了自己一口的人。

有很多尴尬的许博远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嗯。”

叶修松了口气，打燃了打火机看了一眼跳动的火苗。“不要害怕。”叶修看了一眼许博远惆怅的表情说，“别担心。”

“我真的一定要回到现实中去吗？”许博远看着自己手里的钢笔有些茫然。

梦里挺好的。原本Limbo里什么都没有，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自己建起来的，每一件事都能随着他的想法而达成。而现实世界里还有太多的烦心事。他已经在Limbo里活了几十年，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也活够本了。

“相信我，现实比梦境有意思。”叶修已经将打火机收了回去，手轻轻抚上许博远，在他手掌温柔贴上许博远脸颊的同时，冰冷的枪口也贴在了许博远的额头。叶修语气温柔：“我在现实等你。”

许博远最后听见叶修对他说：“还有小蓝，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许博远无暇再想，下一秒就在现实里睁开了眼睛。他看着手里重心改变，颜色也改变的钢笔，还在发愣。

 

他想起来了，关于电子竞技的那个世界的事情。他不是在看见叶修退役，要当国家队领队的时候就“穿越”到第二个世界去了。实际上他们还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

叶修来找他了，他们相处了一段时间，叶修也和他说了开导他的很多话。于是他就……

弯了。

他不仅弯了，他还和叶修谈上了恋爱，然后把叶修辨别梦境和现实的图腾拿走了。他回忆起自己没收叶修打火机，一种脚趾蜷缩的痛苦席卷了他全身。

“老蓝！”原本还在被别人告知发生了什么的笔言飞分外激动朝他扑来，“你醒了！”

自知变gay的许博远下意识用手挡住了别的男人：“怎么回事？”

他虽然问了，但却先转头看了一眼紧跟着醒来的叶修，这个人此时也拿着打火机在看。

那个打火机在现实里只是一个实心模型。

“你不是在第二层梦境提前死了吗，多正常一个事，结果没两分钟叶神就下来说你掉Limbo里了。”

叶修换了真打火机，叼着烟点燃了今日不知道第几根烟。许博远下意识要管制，但话在嘴里转了一圈却变成了：“叶……叶神，谢谢你。”

叶修抽烟的手没停顿，从肺里呼出第一口烟来，朝他挥挥手：“没事，本来就是我的锅。”

他把药剂给错了。这种稳定性很好的药剂原本是要用于第三四层梦境稳定性测试的，本来就是叶修自己开来赚外快的小店，员工把这药当做普通的药剂卖给了蓝溪阁。发现给错了药剂的叶修马不停蹄，正好就遇上小熟人中枪。

“嗯，那不收费吧？”许博远下意识问。

“我敢收费？你们不要赔偿我都谢天谢地了。”叶修无奈。许博远下意识要把脑袋低下来让叶修摸，可叶修并没有摸上他的脑袋。

许博远心乱如麻。他是应该把那几十年当做不存在吗，继续做个快乐的直男吗？可那是几十年啊，他已经习惯抱着叶修睡觉了，要怎么重新做回快乐直男？

许博远独自乱着，叶修已经站了起来。

他听见自己超级崇拜的二把手在叶修身边叽叽喳喳，说叶修差点害死我们蓝雨的小可爱你也敢收费？我看你是欠砍，过来真人快打，给我们尽职尽责的员工跪地道歉。

组织领导亲切关怀对叶修说你以后可以带蓝桥一起出出任务，叶修果断摇头说不行。

许博远猛地抬起头来，可叶修背对着他，他看不见叶修的表情，只能看见叶修潇洒地挥挥手走出了大门。

许博远的心火速落下去。也对，对于叶修来说，可能这几十年也算不了什么。叶修据说十五岁就入行了，如今也有十余年，在梦里的时间或许加起来已经要超过千年了，是一个真实的千年老狐狸，没办法玩聊斋。

 

他又落寞地低下头来。

笔言飞看着他，止不住地叹气：“大春，孩子是不是傻了？”

梁易春稳重地摇摇头，但没制止笔言飞的行动。

笔言飞拉个椅子在许博远身边坐下：“你说说呗，Limbo究竟是怎么样的？叶神是怎么找到你的？”

“我……我记不太清楚了。”许博远闭上眼睛摊回了躺椅上，用手捂住眼睛，“我好累啊。”

“算了，”梁易春开口大赦，“你先回去休息吧。”

许博远动如脱兔。

他想起第一个世界里叶修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觉得非常有道理。

“什么叫配得上或者配不上啊？大学生，你说这话是故意在伤害我吗？”

“我真的很开心，”叶修说，“回到家能看见你。”

既然如此，他追叶修就是了。他又不是没有追过。就算他曾经是个直男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成功找到过叶修的酒店房间，更何况他现在已经不是个直男了，他进了房间叶修没资格再做直男。况且他再也叫不出“大兄弟”这三个字了，叶修必须负责。

 

许博远一边走一边盘算着如何杀到叶修酒店，却差点路过了坐在林荫道旁，拿着纸笔写东西的叶修。

他刹住脚步倒回来，轻轻走到叶修身边来，偷窥叶修在写的东西。

那歪七扭八的字彰显着叶修九年制义务教育漏网之鱼的身份，看得大学生许博远有些疲惫。但他看清楚了第一行和第二行字。

第一行就写了三个字——“检讨书”

第二行长一些，写的内容让许博远忍不住笑了一声放松了下来，从背后搂住叶修的肩膀，把脸埋在他的脖子上。

“怎么了？”叶修的声音也有点笑意，“亲爱的小蓝领导。”

“你刚刚干嘛不理我，”许博远捏他脸，“就跟不熟一样，还不和我一起入梦，你嫌弃我啊？”

“诶，领导，冤枉啊。”叶修说，“我们已经拿过对方图腾了，还怎么一起入梦，等着醒不过来啊。”

“哦。”许博远想起那个被自己夺走的打火机，心里有些不好意思。

“小蓝，”叶修把人扒拉到身旁坐下，“那不光是你的梦，也是我的梦。”

许博远心想，也对，光凭他一个人怎么能做出那些千奇百怪到令人无语的梦。更多的话叶修没有说，许博远也懂了。叶修说他站在奖台上好似光芒万丈，可你也是在凝视我。

在你凝视的那一瞬间，我也在被你构筑。

当时的许博远不明白叶修的意思，醒来之后知道，那是他许博远创造的世界，也是许博远为叶修创造的位置。这不代表叶修真的只个是站在那里的人。

叶修用自己的行动表示，他更爱在许博远的生活里贩剑，每天逼着许博远对自己说滚滚滚。

在往后的世界里，叶修也忘记了自己在做梦，于是这里变成了两人共同创造的梦境。他和叶修的地位身份越来越靠近，叶修也逐渐从一个光芒万丈的人变成了他楼上的邻居，在最后自己更是成了叶修的老板。

“你好好一个直男，被我拉着谈了恋爱，然后一路画风大改，”叶修说，“哥真的对不起你。”

许博远欲言又止，最后只能说：“这有什么。”

算了，失去一个直男身份，获得对象挂件一枚，挺划算的。

吧。

许博远有些无力，但接受状况良好。毕竟他在梦里已经做了好多年的gay，晚上不窝在叶修怀里睡不着的。但被叶修忽悠着拐走这种事，他还是要记一笔的。

“那你刚刚为什么就直接走了？”许博远想起来了，他又问一次。

 

叶修摸摸他脑袋：“那我们蓝大大不要面子的吗？”

 

 

part 1 end